郭绍伸出手,在空中往下轻轻做了个按的动作,“坐,坐下说话。咱们就是谈谈,很多事说开了就好,折公以为如何?”
“是,是。”折德扆的眉间露出三条竖纹,心都堵到嗓子眼了,“臣当时着实收到过李筠的书信,可是他在河北,臣在西北,相距数千里,只当是无稽之谈,便没有理会……”
“河北离邠州确实很远,折公没有重视是合情合理的。”郭绍点点头。
折德扆道:“臣着实疏忽了,又听说杨业要去东京禀报,便觉得李筠的事会公诸于世。”
“那么……”郭绍道,“折公不必亲自来东京,上书言语一声是不是可以的?”
折德扆忙道:“是,是。”
就在这时,杨业站了起来,抱拳弯腰道:“臣也有罪……”
郭绍饶有兴致似的看着杨业,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便仰着头问:“杨将军何罪之有?”
杨业道:“臣不明大义,未分清忠孝。臣因顾及岳父大人,没提前禀报李筠也联络过岳父之事。”
郭绍点点头:“杨将军还是明大义的。”
杨业道:“请陛下责罚。”
郭绍却道:“大义灭亲着实是气节忠义,可是人非草木,六亲不认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做的?朕也不是不懂亲情的人,朕不会怪杨将军。”
“陛下隆恩!”杨业动容道。
折德扆呆坐在那里,脑海中一时间几乎一片空白,感觉手脚都不受控制了,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他几乎带着哭腔道,“臣从未有过二心……”
郭绍道:“其实这就是件小事,干脆说开了就好,朕只是觉得此事折公确实疏忽了点。”
折德扆道:“臣悔之莫及!”
“下棋罢,该折公了。”郭绍道。
折德扆脑子里一团乱麻,早已将棋盘上的局势忘得一干二净,此事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没看进去。又怕皇帝等急了,便小心翼翼地放了一粒白子,手都在微微抖动。
事情完全不在预料之中,折德扆措手不及,也没能事先猜到皇帝的心思。
本来以为,皇帝不过是因为私怨造成这几年的关系疏远和不信任;本来也猜测,自己没干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最多也就失去兵权,去东京坐享富贵……可是现在呢?
他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一开始的气氛已经不见了,刚刚一会儿之前君臣还有说有笑。现在书房里十分安静,陶瓷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