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央,我记得,只要是冬天,天如果长久地阴霾,不开天日,湛清会担心地说,要下雪了。他说,雪是世界上最冰凉的童话,雪花的轻盈和美丽都是错觉。那时阿灵在山区做孤儿工作时,冬天里经常会遭遇突发大雪,她被困在山里的孤儿学校,或者敬老院里,与外界完全断失音讯。
长久地大雪封山叫湛清像头困兽面对大山惶恐不安。他总害怕阿灵在风雪中再也回不来。后来阿灵因风寒而生病,她吐血的时候,她走的时候,天地间是铺天盖地的白。
所以白很久以前就伤害了湛清,伤害了我。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每年,麦麦草原也会在“冬至”过后天空昏黄很久,然后拖扯着呼下一场又一场大雪。经常要把我们通往山外的道路埋断。
但是只要碉楼结实,粮食充足,柴火充足,我和学生们也能挺过去。我们冬季的教室是世上最特别的教室。除课桌和人,其余空间基本会被干牛粪和柴火塞满。干牛粪做成的粪饼和整垛的柴火沿着教室两旁的土墙一直堆到屋顶上去。窗框在冬天里只会留下筛口大小的眼孔。火盆烧在教室的门口处。
天气不太冷的时候我们烧牛粪。需要不断地添加。大块大块的牛粪呜着白烟燃烧,朱砂红的火苗在烟雾里抽动舌头,冒着蒿草的质味。暖和,却不干燥。一块牛粪完全烧尽之后,烟灰却还是完整的,一盘一盘,直到你用铁杵翻过它来,才会分裂,才会粉碎。
太冷的天气里我们则烧炭火。炭火一向是温厚和执著的。只需要早晨加进一次,埋在青灰里。然后随着温度降一点,翻一次,降一点,翻一次,就有橘红色的炭块带着青灰放出暖烘烘的气息。我们在火盆旁烧茶,烧洋芋,做面饼。大雪封山的日子,我们像一窝懒洋洋的汗獭。
蒋央,至此你也看到,我们的生活虽不富裕,但是充满温馨。我时常会想起这样的时光:冬天里,外面大雪纷飞。屋里,一堆孩子,和月光,我们窝在一起,烧暖暖的炭火,读书,念经,讲故事……
但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叫人惶恐不安。因为下得太大,太久。天连着地,地连着天,侵略一样地呼啸,总也停不下来。纯粹的雪如果完全地覆盖大地,那绝对不是一种美丽。它会把一切供养生命的物质都给埋葬掉。雪给草原制造的冷漠和迷茫,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它从空中汹涌而下,把勃勃生机的草原变成巨大麻木的天地。满山自以为坚实的森林也因此陷入昏暗阴寒的世界。高大的松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