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诉是多么感人啊!船长等人的无动于衷,大海的主宰一切的力量,也给卡尔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这就是真实,司炉面对这强大的真实激情澎湃,泣不成声。而卡尔,却由此激发了另外一种激情——世俗的激情,他的爆发甚至还更为强烈,势不可挡。细细一想,两种激情实际上是一个事物的两方面;或者说,一个是另一个的表现形式。如果卡尔同司炉没有这种内在的情感联系,卡尔对他也就不会如此的尽心尽力,以致为他的不幸而心碎了。从他们两人的认识一开始,直到最后分手,司炉总在诉说他的苦难,诉说世道的不公。他其实是要向卡尔强调:这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真实。随着卡尔同他交情的加深,卡尔对他的(或自己的)处境的感觉也在加深。虽然卡尔的思维逻辑是相反的,但这并不妨碍卡尔体验真实。卡尔作为大洋那边的欧洲人,只能照他的样式来体验他所不理解的美国生活。“船上的风尚变了”,但人还是旧人,这也是一条贯穿始终的逻辑。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卡尔同司炉一见如故,把他的困难当作自己的困难呢?是同情心和正义感。司炉知道,卡尔的同情心和正义感还只是一些空泛的观念,从来没有同真实遭遇过,而他自己,可以给卡尔提供这样一个遭遇的机会。如果司炉不是作为卡尔本质里潜在的可能性出现,卡尔是不会这样着了魔一般地投入的。卡尔对司炉的辨认就是对自己灵魂里正在萌生的那些东西的辨认,这种辨认还是完全不自觉的。
司炉以自己的彻底丢脸而结束了同卡尔的关系,以身作则地告诉了卡尔:既然身外之物(雨伞、衣箱等)可以丢掉,丢脸又有什么关系呢?按照美国方式,人活着就要丢脸,只能以丢脸的方式活着。同司炉的方式相呼应,后来舅舅又让卡尔大丢其脸,而舅舅和船上的人对这一点的反应也是卡尔所不理解的,他们似乎无动于衷。原来这里的人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丢脸”这个世俗的观念,这一点同司炉一样。当然说司炉对自己的苦难无所谓也是不对的。司炉对苦难同卡尔一样敏感,所以他才会一见面就向卡尔诉说,后来又去船长办公室向最高领导诉说。卡尔不知道,“说”就是司炉的目的,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卡尔以为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就像虚伪的欧洲人(或世俗中的人)一样,“说”是为了主持某种空洞的正义和公道。或许是司炉竭尽全力的启发,或许还加上周围那种浓烈氛围的启示,卡尔终于在自己痛心的哭声中感到已经到了美国了。是的,他已经离开欧洲了,他倾注了那么多情感的司炉也已离开他,新生活在向他招手了。
舅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