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终于熬过去。
春天里,向巴喇嘛带领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扎巴到我们学校来,检查被雪压坏的碉楼。幸好,裂开的地方只是碉楼的一个侧面,并不是楼体主梁,还可以修复。扎巴们清理了碉楼四周的残雪。把房屋后方几棵大树砍倒,就着墙体上的裂隙扎木架,打支撑。又用细沙石砾填补墙壁上的裂隙,严重的地方加砌一道石墙。月光也投入这场劳动当中。他们用去半个月时间,我们学校才恢复了暂时的安全。
孩子们又回来。
但是食物一天比一天减少。先还能放量供应。后来只能限量。到最后,节约再节约,也是不够。
因为食物供应不饱满,孩子们上课也不如往日专心。几个小点的娃经常闹哭。积积吵着要回家去。但是巴桑家在这场雪灾中牦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她们家迫不得已,转移到农区去了。草原上的富有是流动的,今天你家拥有一百头牛,你是富人。来年一场大雪灾全部饿死,一夜之间你就返贫,一无所有。天能给人一口,人才有一口。天若不容,人也无能为力。这个世界除了天和神灵,还有什么力量比之更为强大呢?雪灾把草原人的心更加紧密地凝固在信仰里了。月光的经声因此越念越频繁,他带领孩子们念经,念消灾的经,除难的经,祈祷的经,指望老天紧绷的脸色在经声里能够得到缓和,给我们一些阳光,温暖苦难的春天。
向巴喇嘛作为多农喇嘛委托的学校代表,看到学校不容乐观的前景,也在为孩子们的命运担忧。在冰雪还未融化的二月,他动身去遥远的州府,说是要给孩子们寻找一些出路。在这样难捱的春天里,不知道喇嘛要怎样去与人谈判。喇嘛一离开,我们就天天盼望着他早些回来。食物一天天减少,我们一天天爬上危楼,顶着风寒朝田野的大路上张望,盼望向巴喇嘛能够带回好消息。
一天,隐约中我们听到一阵马铃声从空荡的田野间传到学校里来。孩子们兴奋得像小鸟蹦上楼顶去,我们眨巴着眼睛站在大风里,望到一望无际的田野当中,竟然有一队马帮!马背上驮满了货物!
是送给我们的食物么?
是酥油么?别那么贪心,就糌粑或者洋芋也好!
我们都在心花怒放地猜想。苏拉孩子响亮地咽起口水,在楼顶上叫嚷,“是神灵送我们食物来了!是神灵送我们食物来了!”
大风在地面上围剿着,扫弹般地刮起来,袭卷起沙子扑上楼顶,打得人脸面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