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已是初冬季节,天气一天天冷了。亲朋好友来看望我,都说炕太凉,让母亲给我把炕烧热,也利于我腿康复。母亲何尝不如此想,可她怕烧热炕烙着了我。我肚脐以下麻痹,有感觉障碍。为此,母亲想办法把褥子给我加厚,再烧热炕,还时不时地过来把手伸到褥子下摸摸。尽管如此,我的屁股还是烙了茶杯口大个水疱。因不能翻身,水疱被压破了,也因此引发了褥疮。这个烙伤大半年才治好,为此母亲也时常自责。打那以后,我再也没睡过热炕。
伤病完全把一个家庭打垮了。有个词叫“穷得叮当响”,可我的家都没有能“叮当响”的东西了。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只能靠母亲养的几只鸡下蛋来解决菜和盐的问题,油是生产队分的,一人两斤棉籽油(棉花籽榨的油),醋是母亲自己做的。打我记事起,每年入冬母亲都要做冬醋(好的冬醋不加任何防腐剂,可以贮存一年之久)。母亲做醋的手艺在村里无人能比,对门四婆、邻居二婶、本家三嫂……她们常来找母亲帮她们做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母亲做醋时,常让我给她写醋帖,贴在做醋用的笸篮上。醋帖曰:“太公本姓姜,每日游四方,有人敬奉咱,包管他醋香。”若是糟粕,迟迟不发酵不上味,就得再加一道符:“姜太公在此,醋速速上味。”醋帖和符不是我的原创,是从父亲那里传承来的。
醋帖和符为何都提到姜子牙?这是有缘由的。民间传统,酿醋也要供奉神明,这负责酿醋的神,不是别人,就是《封神榜》里的姜子牙的夫人马大小姐。
民间敬醋神时不敬“醋瓜婆”马大小姐而敬姜子牙是有原因的。一来马大小姐与姜子牙离了婚为世人不齿,二来姜子牙统管诸神,加之又是“醋瓜婆”的前夫,顶头上司加前夫的命令,“醋瓜婆”不敢不服从。与其敬“醋瓜婆”还不如敬姜子牙。酿醋的农家都供奉着姜子牙的神像,香烟袅袅一直伴着晶莹红亮的醋酿造出来。醋做好了,还要谢醋神。母亲会做一顿辣子面,头一碗毕恭毕敬地献在醋神牌位面前。
那年冬天,母亲又做了几瓦瓮醋,送给左邻右舍和我受伤后对我家有帮助的乡亲们。大伙儿又给母亲送来菜蔬,甚至鸡蛋和白糖。
不管怎么苦,日子还得往下过。
母亲每天给我活动麻痹的双腿。怕冻着我,她把心爱的棉衣拆了——那件棉衣是外婆留给她的,里子是用毛线织的,她把拆下的毛线织成长围巾给我裹腿,怕我的腿受凉。
天气寒冷,我睡的炕不能烧,母亲把被单缝成一个大口袋,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