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浪接一浪翻滚的风刮醒前,杭含真以为自己快死了。
她身上六品女史的罩衫都来不及熨过,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要献给帝后的那床缂丝走金线的戏水鸳鸯被还晾在外面。
暖橙色的灯光下,是她熬了两个大夜,亲自穿针走的线。
要是出了闪失,她再想找个提出离开皇宫的时机,不是更加遥遥无期了吗?
外头黑沉沉的,看不见光。
杭含真将脖子上围着的白绒毛领子向上提了提,她怕冷,手上的老茧每逢冬日,就冻得发紫。
即使她曾在后宫中,过了近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
也只能算是,体会了一把当娘娘的瘾。
她的确早该死了,再不济,也是围着暖炉,坐宁寿宫中颐养天年。
而不是待在尚寝局里,改了名字,领着尚寝局女史微薄的俸禄,活在这方寸天地里。
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廊,除了杭含真越发急促的脚步声外,没别的动静。
她从宫里的老人接过锦被时,果不其然,那双吊梢下三白的眼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贞姑娘来得也太慢了,是想让圣人殿下都等着你吗?”
杭含真不敢回嘴,这老人是侍奉过太上皇的,现掌着尚宫局库房的钥匙。
如今年轻的宫人也许认不出她这张脸,可一个在内廷浮沉四十余年,经验老道的嬷嬷,瞧不上她,杭含真只会想,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她的存在,就是新帝最大的耻辱。
入宫那一年,杭含真十五岁。
当的是续弦,嫁的是太上皇,还得替早亡的皇后义姐,养一个只比她小了六岁,宽大的袖袍垂下来,能盖住脚背的皇子。
杭含真是个孤女。
而太上皇已经两鬓斑白。
杭家青春年华的女儿们,甭论大房还是旁支,没人肯替先皇后嫁进去,从此垂坐望天明。
所以,在灶房里烧炭火的杭含真,被擦干净脸上的锅灰,拾掇得白白净净,当场被主母认做义女,入了祠堂。
学了半月规矩后,就急匆匆一顶小轿子,从宫角侧门送进芳菲苑,封了妃位。
刚安置下来,就有人来给她请安。
是先皇后所出,主母耳提面命要她照顾的七皇子符羡。
明明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朝她行礼的时候,说跪就跪了,脸上也看不出悲伤的神色。
除了不肯喊她母妃这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