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那一锅红枣银耳汤放在灶上炖了几个钟头,早已熬得稠化了。她一直竖着耳朵在那提心吊胆地听动静,猜想两人这回免不了一顿好闹,说不定还要动手。不料二人搂着抱着,悄无声息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一觉睡到近午才起,醒来之后,商细蕊首先隔着窗户喊了一声要吃的,神气也很平常,不像是吵过架打过架的样子。小来连忙盛了两碗银耳汤端进来,她松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地有些高兴。
商细蕊淅沥呼噜吃了一碗,又去添新的,吃过两碗程凤台才起床,慢悠悠地一边洗漱,一边说:“别吃撑了。这阵子咱们俩都忙得够呛,今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吃西餐,看电影。”
商细蕊快乐道:“我要先去天桥!再吃西餐!”
程凤台擦着脸,笑道:“瞧你这点出息!天桥有什么可玩的!”
从商细蕊的饼干罐子里翻出一沓子毛票和铜钱,仍是很顺从地与他去了。商细蕊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程凤台却是怀有一种散心的情绪,脑中无时无刻不在盘算事情,再看天桥这番热闹劲头,都是多看一眼少一眼,还未离别就惆怅了。二人瞧瞧杂耍,再去听听相声,周围的短打扮看见程凤台,先把他的西装皮鞋瞧了个够,然后自动地与他们维持一小段距离,仿佛是怕被他找茬子讹上。
程凤台对商细蕊轻声笑道:“我又忘了,我该先换上你的褂子,再来逛天桥。”
商细蕊也道:“是啊!你这一身太遭贼啦!”
他们想到过去在天桥遇见小偷的事,会心一笑。说相声的在那使劲卖弄着嘴皮子,讲过一段低俗无比的笑话,逗哏的用扇子打了捧哏的脑袋,大家都笑了,程凤台也笑了,唯独商细蕊皮笑肉不笑似的,翘一翘嘴角冷冷一哼,好像那些包袱都不值一提,流于下乘。他们下九流的作艺行当,论起来都是隔山隔水的师兄弟,商细蕊往这一站,就把自己当成是大师兄了,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他的赏识。
逗哏的把手抄在袖子里,向捧哏的使了个眼色,捧哏的手心冲下扣着小铜锣往人群里扎,逗哏的一面笑脸说道:“刚才给老少爷们逗了个闷子,有的爷看咱俩寒碜,笑了;有的爷呢,他说了,他待会儿再笑。要说撂街卖艺不容易,哥俩这还饿着肚子,您各位抬抬手,赏个一毛二毛的,够咱们老哥俩收了摊吃一碗热汤面,哥俩就念您的好了!这就是养只鹩哥,叫上两句恭喜发财,您还得喂把子粟米粒儿,何况咱这七八尺高的大活人呢您说是不是?吃饱了饭,才好给您解闷,给您唱大戏……谢您赏了!您来年金玉满堂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