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去提行李袋,梦总在这一刻醒来。
九月末,初秋,我回了趟南水镇。
自离婚后,我、爸,还有妈,三人终于碰面。不过是在陈曦老师的葬礼上。对我而言,她的死是有些突然的。但对我爸来说,却早有心理准备。她一直有遗传性败血病,从发作到死去,不过短短六七年;而这些年里,我父亲不惜妻离子散,也还是完完整整地尽了一个老师、情人和丈夫的责任。自上次一别不过短短三个月,爸又苍老了些许。葬礼上,他站在气氛并不压抑甚至有些热闹的人群中,一言不发,孤独得像一棵古松树。那时我好想走过去问一问他:他是不是真的很爱陈曦老师,胜过爱我妈跟我。
当然我没有。或许长大的标志之一就是,对于很多事情,曾经耿耿于怀的答案,都已经不再重要。
葬礼结束后的当晚,我们三人一起吃了顿饭。讽刺的是我们居然选择了麦当劳,就近找的地点。很早以前我们还是一家人时,也经常因为匆忙而跑去麦当劳随便吃点什么,那时候麦当劳还是很新奇的进餐场所,很多小孩都羡慕我。
大家心不在焉地对坐着,忍受着小朋友跑来跑去的吵闹环境,都没说话。后来我爸象征性地吃了根薯条,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瞟了一眼我妈。在他沧桑面庞的衬托下,妈显得那么年轻,我早发现了,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似乎为的就是让自己在情敌的葬礼上看上去更有尊严一点,毕竟,这是她唯一一次胜利的时候,尽管胜利的到来不是她努力的结果。
“过得还好吗?”爸唐突地问。
“还行。”妈回答,她想努力自然点,反而更不自然了。
“你呢?”爸又问我。
“也还行。”我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他无意义地重复着,不安地低下头,右手紧拽着裤子,直到十指发白。很奇怪,就是那一秒我突然就决定原谅眼前的男人了,我决定不再计较他曾经做过的一切,留给我的一切,以及他将要展现给我的一切。这些,我都不计较了。
“听说解放路那一带开了家潮州菜馆还不错,咱们一起去吃吧。别吃这个了,垃圾食品没营养。”我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透着别有用心的暗示。爸微微吃惊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次低下头,我感觉他眼里的什么东西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