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忙问咋回事。原来何十叔铲圈(铲除牲口的粪便),一匹骡子尥蹶子,蹄腕踢在了铁锨上,伤了筋。这是意外事故,虽然后来兽医治好了骡子的伤,但还是使骡子落下来残疾,干不了太重的活儿。何十叔在村里人缘不好,社员们都说,是何十叔铲断了骡子的后懒筋。许多人还说他是故意的,要他赔生产队的骡子。何十叔哪里赔得起!
一次开社员大会,有人拿这事说事,父亲站起来说:“骡子受伤,我有责任。何十是不小心,绝对不是故意的。他跟牲口有啥仇?把骡子铲伤对他能有啥好处?对他啥好处都没有嘛,还让人戳脊背说闲话。他也是社员,也指望生产队吃饭。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
父亲的话在情在理,打那以后,再没人说这件事了。事后,何十叔感激万分地对父亲说:“哥,多亏你替我说话!”
父亲说:“我不是替你说话,我是实话实说。我再说句实话,往后多积点德,少得罪些人。”
据我所知,父亲也得罪过不少人。令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去世后,全村的人都来吊唁,当然包括那些他得罪的人。
生产队送了一个大花圈,花圈不是纸糊的,而是用野花和松柏枝叶编制而成,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花圈的缎带上写着:红色饲养员贺志发千古。这是村里一位有文化的老先生写的,他上过高等职业学院,写得一手好字。那个年月用“红色”一词,应该是对父亲最高的褒奖。
半个世纪过去了,父亲早已和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了。我常常这样想:如果父亲能活到现在,恐怕不再只是希望他的儿子能吃上白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