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腿限制了我的自由,使我生活的天地局限在小院之中。拐杖与我为伴,我的视野之内仅有一方蓝天、几株椿树、泡桐、刺槐,还有一棵歪脖子柿树。太阳只有在中午才肯落脚,小鸟不时飞来,却又飞走,不肯和我做伴。这样的生活能比囚犯好到哪里去?
我终日郁郁寡欢,心情苦闷,夜不能眠,噩梦不断。我不懂哲学,对哲学也不感兴趣,可我终日躺在土炕上还是思考着“死还是活”这个命题。我无数次问自己:人活着有什么意义?我现在这个样子,生活都不能自理,活着且不说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思?这个问题还有一种问法:我为什么不去死?这样问也是太锥心了!
西方有终极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没人能回答得了。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光我这么问,可能地球人都在追问。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答案,最终谁都可能实现不了自己理想化的目标。
不要追求什么意义,也不要问为什么活着。活着,就是意义。可活着真是太难太难了,难道死就容易吗?
我有过很多次寻死的想法,可我深深地明白,我是母亲唯一的精神寄托和希望,有我在,母亲的寄托和希望就在;倘若没有我,母亲就没了一切。为了母亲,再苦再难我也得活下去。
可问题又来了,该怎么样活着?
我在想,上苍没有让我摔死,那就是不让我死,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死呢?尼采说过:“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们也要有声有色地去演,不要失掉悲剧的壮丽和快慰。”哲学家的话很有道理,那就活吧,不但要活下去,还得想法好好活下去,最好能努力地给生命涂抹上亮丽的颜色。
怎么个活法?总不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吧?
我靠着被子坐在窗前翻看一本书,打发难熬的病床生活,也只有看看书才能使我寂寞苦痛的心得到一些慰藉。眼睛累了,我便会把目光投向窗外。院子的角落有棵歪脖子柿树,身体健康时我从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如今,它一览无余地扑进我的眼帘。它的躯干疙疙瘩瘩、千疮百孔,只留下半边粗糙龟裂的皮,支撑着歪歪扭扭的树枝,一副丑陋不堪的模样。一阵萧瑟的秋风刮起,不多的几片枯叶便飘飘落下。我呆呆地凝望着枝头的最后一片黄叶,它顽强地挂在枝头,却又可怜地、瑟瑟地抖着。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落下了……
我的心猛地一寒,眼眶竟然滚出冰冷的泪珠。我可怜小歪树,但更多是在为自己哭泣。
秋后是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