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缕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给小屋带来些许温暖。我靠在被子上翻看一本杂志,母亲进屋来喜滋滋地对我说:“林娃,你妈来了。”
我抬眼一看,母亲身后跟随着我的生母,心里顿时就是一颤,一时不知说啥才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们。后来我才知道,生母是母亲特意请来的。那段时光母亲千方百计为我寻找精神力量,安抚我萎靡灰暗的情绪,希望我能挺起来,好好地活下去。
家族中六嫂的娘家在生母那个村子,母亲让她带话给我的生母,请生母来劝慰劝慰我。生母生了九个男孩,在乡人们眼里是个福命人。母亲现在完全成了虔诚的佛教徒,她想依靠我生母的“福命”来拯救我。此前,母亲从不在我面前提及生母那边的人和事。我完全能理解她,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抚养成人,怎愿意把儿子送进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尽管那个女人是儿子的生母。可在儿子危难之时,我的母亲却做出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母亲让我的六嫂去请我的生母,一定是做过痛苦的思想斗争,也一定受到了炼狱般的煎熬,最终做出了选择。在母亲的心中,儿子就是她的“命”,为了儿子她愿意奉献出一切。
我的生母生下我三天便把我送人,但这不能怨她,我也从没怨恨过她。她生养了十一个儿女,九男两女,把五个男孩都送人了。20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是中国最贫穷的时期,我是她老人家的第六个孩子,此前由生父做主,把老三和老四都过继给同村同族的他的两个兄弟。我出生了,又是个男孩,我的父母(我不愿说他们是我的养父养母)抱养了我。我曾多次想过,十一个儿女如果都挤在生母身边,她拿什么养活?那个年代缺医少药,如果染上什么不好的病,能不能存活都很难说。送人还可以让儿子有条生路,有个好归宿,事实也是如此。再说了,把儿子送不送人她也做不了主,还有公婆和丈夫。
迄今我写了好几百万字的作品,只有一次在文章中提到了她,也是匆匆带过。是怨恨她吗?我说过了,我从没怨恨过她,真的,从没怨恨过,而且非常理解她那时的难处。那何以吝啬笔墨?生下三天就离开了她,对我来说她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不知该写她点儿啥,如此而已。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那时我上高中,一天放学回到家,见一位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大姨”坐在炕边正和母亲说话,母亲给我说:“这是你妈。”我当时心里猛地一震,看了一眼那位“大姨”,她正在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我脸红了一下,就垂下了头。我至今不明白我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