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能下手往死里打鸡,鸡为了活命也不容易呀。再说了,你打死了鸡,鸡的主人会跟你拼命的。因为有过这样的先例。在父亲之前,负责吆鸡的是个倔老汉,打死过一只鸡,被鸡的主人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两人差点干起架来。因此,父亲交代我:“把鸡撵走就行了,千万不敢往死打!”我谨遵父言,不敢对鸡动真格的。东奔西走,一天下来我嗓子都喊哑了,腿都跑肿了。我这才明白父亲干的那活儿并不轻省,可他为了养家还得干。
我和母亲都没有想到死神正在跟踪着父亲。父亲的胸膜炎并没有好转,控制只是一种假象。他的病情迅速恶化了,而且引发了心脏病。
父亲再也支撑不住了,躺倒在炕上。我不得不辍了学。尽管父亲十万分不乐意,可他已经再没力气指责我了。父亲看着我,目光发直,嘴唇哆嗦着想给我说点啥,可最终啥也没说,目光转了过去。
用母亲的话说,我已经十七岁了,吃十八的饭。我虽然还不能完全懂得人生和生活的艰辛,可我已经尝到了苦涩。事过多年,我完全理解父亲那时候的心情,行笔至此,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那时缺医少药,医疗技术也很落后,父亲的病没有好的治疗办法和特效药物。大夫说,要想延续父亲的生命,一要静养,二要补充营养。家里虽不像前些年那样困难,但还是无力给父亲补充营养。每每看见父亲强咽碜牙的玉米糁子和玉米面搅团,母亲的眼圈就发红,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一天,母亲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些白面,单另给父亲蒸了些馍馍。父亲却发了火:“你是不想过日子了?这么吃,王十万(民国时期当地的一个大财主)也会吃穷的!”
父亲的秉性母亲最清楚。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垂泪。
到了冬天,父亲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家里实在拿不出钱让父亲去住院治疗。父亲终日躺在炕上,用生命的全部力量在应付困难的呼吸。他出气像拉风箱,整个面部肿得很是吓人。一到晚上,父亲就浑身疼痛,无法入睡,从炕的这头折腾到那头,呻吟声不绝。
看着父亲如此受罪,母亲决定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送父亲去住院治疗!
母亲把决定给父亲说了。父亲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我虽然还懂不了人世间许多事情,但看得出父亲不愿等死。父亲是不怕死的,但却不想死。谁想死呢?我的父亲只有六十岁啊!
村里的何七叔在杨陵地段医院当院长,恰好那天回家休假。母亲去找何七叔,何七叔让父亲明天去医院,他来安排住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