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也不会迷路。当然,他完全是凭着感觉铲雪蹚路。
时已黄昏,雪野上没有其他人。冰天雪地,北风凛冽,大雪漫卷,人们都猫在家中的热炕上取暖,没有谁愿去野外受这个罪。那这个中年男人这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他是去六里外一个叫官村的村子给儿子取羊奶(那年代没几家养奶牛的)。儿子出生不到三个月,娃他娘没有奶水,村里没有养羊的人家,他只好去外村给儿子取奶,每天一趟,雷打不动,就是天上下刀子,顶着锅盖也得去。
此时此刻,襁褓中的儿子嗷嗷待哺,啼哭不止。天气太冷,娃他娘把儿子抱在胸前,用小棉被紧紧裹着,在屋子脚地来回走动,一边拍哄着儿子一边说:“我娃甭哭我娃甭哭,你爹就回来了,你爹回来了我娃就有奶吃了。”儿子听不懂娘的话,只是啼哭。娃他娘只好解开衣襟,把干瘪的乳头塞进儿子的嘴里。儿子吮不出奶水,又哇哇啼哭。娃他娘叹息一声,望着窗外漫天纷飞的大雪,自言自语道:“都这时辰了还不回来。老天爷也真是的,给人添瞀乱!”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屋门开了,一个雪人冲了进来,朔风裹着雪花也挤进屋来。娃他娘赶紧把怀中的儿子往紧裹了裹,埋怨道:“咋才回来?你看把娃都饿成啥样儿了。”
中年汉子急忙转身闭住屋门,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冰雪就从怀中掏出奶瓶。娃他娘接在手里,讶然地说:“我的天爷咧,都冻成冰坨子了!”
中年汉子从娃他娘怀里抱过儿子,说:“赶紧给娃热奶!”
娃他娘赶紧生火烧水热奶,少顷,就把装满热乎乎奶水的奶瓶拿到儿子面前。儿子立刻止住哭声,用一双小手捧住奶瓶,小嘴一张,噙住奶嘴贪婪地吮吸起来。娃他娘笑了。中年汉子圪蹴在脚地,一边抽旱烟一边看着炕上的娘儿俩,他布满沧桑的脸上绽开了笑纹,心中也盛满了甜蜜和温馨,已经完全忘记了一路的寒冷、劳累和辛苦。
这个中年汉子是我的父亲,襁褓中的孩子就是我。我能记事后,母亲就给我说:“你是九月初六酉时生的,要记牢,将来娶媳妇打婚单(婚帖)是要生辰八字的。”
岁月婉约了流年,清瘦了季节,苍老了青春。十七年后,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母亲给我讲述当年的这一幕时,我泪水泫然……